一整個白天蘇煙都沒怎麽和張迪說話，若不是張迪清楚的知道自己神志清醒，他甚至都懷疑昨天晚上碰到她那段兒是不是他自己做的一場虛幻縹緲的夢。

到了晚上第一節晚自習下課，蘇煙起身把要收的卷子收過拿到了辦公室之後，就沒再回來。

他明明很在意很擔心，卻又強裝鎮定不把自己的失落的情緒外露，思來想去就拐彎抹角的去套蘇煙鄰桌的話。剛巧不巧，劉奇剛也湊了過來還筆，一整天陳眠都沒怎麽搭理他，劉奇剛自覺無趣就準備把筆還回來。

自從那次在一樓大廳兩人有過矛盾打過一架之後，劉奇剛就總是處處開張迪玩笑似有似無的針對他。

劉奇剛一臉八卦的靠近張迪：“怎麽了？又來打聽我們的蘇煙的行程啊？”

“你幹什麽啊？”

“喏，還你。”他把陳眠遞過去，“你的這支筆時而失靈時而有用的。”

見張迪接過筆也沒理他的奚落，就像是一記拳頭打在了棉花上一般不痛不癢。劉奇剛自覺無趣，就轉向威脅蘇煙鄰桌那個男生，他用自己胳膊從那個男生鉗制住他的脖子：“她到底去哪了？你要不說今兒晚上就宿舍見。”

男生露出一張苦瓜臉：“我有說過不說嗎？”他掙紮了幾下，埋怨的開口：“不是你們倆人一直在說，我一直插不進去話。”

“怎麽那麽多廢話，快說。”

“去交助學金申請的材料了。”

劉奇剛不解，以為他在胡說：“大晚上的她去交什麽材料證明啊？行政樓的老師不早就下班了嗎？”

“晚自習的老師排班排不過來，就讓行政樓的老師過來幫忙啊，那個負責助學金的老師正好是排到高一的晚自習。今天正好在所以她就去了。”

“不過她這都去一節課了還不回來？”

“她以前不也老趁著晚自習出去嗎？本來學習就好，老師也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他們接下來說了什麽，張迪一句話也沒聽進去，他只覺得腦袋如同灌了一整瓶的碳酸汽水一樣充脹著他的頭顱。

昨天她的話，如今在他腦海裏意外的清晰起來。

【如果我接下來要做的事，可能是毀滅式的選擇，你還會一如既往地的支持我嗎？】【我明白，可現在不是時候。】【我沒證據，但我會用我的方法讓他付出代價。】【有的魚很狡猾，它吃過魚餌就脫鉤。最後釣魚的人既沒把魚釣上來，魚餌也沒了。】這些話重疊又交織在一起，編織成了一條條理清晰的網向張迪迎面而來。他的心底如同被人遏制住一樣緊張，難道這就是她的方法？她口中甚至不惜毀滅的方法？用傷害自己的方法來制造“證據”，她把自己當做誘餌，去釣那只所謂的“惡魚”。

行政樓裏空蕩又安靜，張迪的步伐很輕，輕到連聲控燈都沒有察覺到他的存在。昏暗的走廊裏徒留二樓拐角的管理室有燈光傾斜出來。

他甚至能感覺自己的呼吸越來越重，明明不過幾步遠的距離。他偏偏像是走了半個世紀，他走過門口，看見管理室對應的窗戶上放著一個正在錄像的手機，位置很隱蔽可是它拍攝的範圍正好是房間內的景象。

腦海裏不願意想象的畫面如今殘酷又真實的曝露在他的面前。

張迪僵硬的從手機前轉開脖子，他看見那個老師背靠著辦公桌斜坐在椅子上，蘇煙像個樁子一樣站在他的面前。

任憑那只手伸進她的裙底。

她也不掙紮，不反對，就這麽任他上下其手的“折磨”自己。

門外的張迪只覺的頭腦一片空白，而後又是被憤怒甚至是羞愧填滿。他想到曾經有個女孩因為這樣的對待而選擇放棄了生命從樓頂躍下，如今他還能恬不知恥的繼續幹這種事情就覺得惡心。他突然很想嘔吐，生理上的惡心想吐。

陳眠感覺到那只攥著自己的手在輕微的發抖，然後越來越用力。這種攥緊拳頭的場景讓她腦海裏有什麽東西瞬間而過，又消失的無影無蹤。就像是一顆突然劃過的流星，她還沒來得及思考要那是什麽，就已經錯過了許願的時刻。

“筆仙大人。”張迪的聲音低沈的傳來，陳眠從來沒有聽過他這樣的語氣。像是做好了所有和對立面決鬥的準備。“我需要你的幫助。”

他懷揣著自己不知道哪裏來的責任感和勇氣，大步沖進去，用陳眠使勁紮向那個老師的胳膊的同時，抓著蘇煙的手跑出了門外。他也不顧旁邊男人的怪叫和咒罵，內心的憤怒早就替換掉了害怕。抓著身後驚慌失措的女生摔門而出。

慌亂中蘇煙甚至還不忘取回了門口自己的手機。

走廊裏憑空響起踢踢踏踏的跑步聲，他就這麽拉著她的手，跑的很急。夏季的夜晚潮濕又悶熱，手心裏握著的那只手卻冰涼又柔軟，甚至還感覺微微顫抖著。他就這麽緊握著，害怕一個不小心的松手，她就會跌入看不見的萬丈深淵。

“你瘋了？”他把她拉進小花園的角落，不只是剛剛跑的急的緣故還是因為緊張，胸腔裏的那顆心劇烈的跳動著。辦公樓裏的畫面充斥著他所有理智，張迪的手緊緊握著她的腕骨，又咬牙切齒的重覆了一遍：“你瘋了嗎？！”

“錄上了嗎？”她完全不在意他的看法，輕聲開口卻是這麽一句話。

明明聲音裏還帶著輕微的顫抖和喘息，卻故作冷靜的掙開他的手去檢查手機裏的視頻。

張迪忽然自嘲般的輕笑了一聲，他松開她的手，第一次有想要罵醒她的沖動：“蘇煙，你知道你在幹什麽嗎？！把自己當什麽？救世主？書裏行俠仗義的女主角？你以為自以為是的把自己當成魚餌去釣魚就能拍到證據了？你以為這樣就能幫到學姐了？”

“是。”

“是個鬼！”

她握著那只手機在黑夜盯著他的眼睛：“他對學姐做的每一分，我都會讓他還回來的。猥褻學生，死不悔改。他肯定不止對我和學姐做過這樣的事情。”

“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蘇煙臉上的表情覆雜又深不可測，良久，臉上的肌肉才牽動著嘴角，扯出一個僵硬的笑：“我會網上曝光他，讓所有人都認識這位妄為人師的衣冠禽獸。”

“報警吧。”張迪心很累，他實在無法推測出她接下來又會做出什麽驚天動地的舉動，“我們報警吧。我們沒能力進行審判，接下來事情會朝著我們無法預知的方向走去，我們需要警察的幫助。”

“不是“我們”，而是“我”。”她吸了口氣，仰頭倔強的看向他：“張迪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嗎，這是我的責任，不是你的。我被退學或是被傷害，這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不需要摻和進來。你有你光明的路，不需要和我一起墜入深淵。”

張迪呸了一口：“你是電視劇看多了嗎還墜入深淵？”

“我是新聞看多了。”她很冷靜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就是看見太多不公平的事情卻還要公平的結果，所以我才會冒險走這一步。不然我走就是另一種路 。”

“你想說什麽？”

“拿刀剁了他的手。”說這話的時候蘇煙的臉上深郁叵測又不可琢磨，大概她也明白自己的言論讓他震驚，又淡淡開口：“有時候以暴制暴，反而是最爽快的公平。”

張迪也不是沒聽別人說過這句話，那是班上的女生和男生嬉笑怒罵的玩笑話。可如今從她口中說出來，他聽不出半句嬉笑和虛假空大的自我傲視。

他知道她的性格說一不二，從前吸引他的是這個，如今讓他感到陌生的還是這個。若是有一天她真的下定決心要這樣做了，那她不擇手段也一定會做到。就像今天，她處心積慮的把自己送到危險的邊緣，不過就是了為了能夠得到自己內心以為的平等和公正。

蘇煙的口氣忽然軟了下來：“明天，明天我就聽你的話報警。”

他實在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些什麽，又很擔心她現在的狀況：“為什麽非要等到明天？你清楚你現在的處境嗎？”

“我很清楚。如果你不想幫助我，就不要阻止我的計劃。”

“你到底……”

“謝謝你，張迪。明天我就報警，但是報警之前我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蘇煙忽然欺身靠近他，擁進他的懷裏。“謝謝你這些天給我的勇氣。”

張迪僵硬的站在那裏，她的頭發就埋在他的胸前，味道很好聞，連同著所有的香甜一起湧向他所有的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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